谢安之

那便给我爱吧,直至心灵的地狱也好似乐园。

[花怜]一个梦

谢怜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。

他躺在一张足以十人合卧的毯子上,怀中抱着一顶斗笠,手边是一摞翻得乱七八糟的书籍。屋顶很高,上面挂着一团奇形怪状的羽毛,屋门掩着,角落的炉火噼啪作响。

——他显然是在哪里睡着了,又或者是到现在都没有醒。

谢怜借着炉火的光站了起来,将斗笠背到了身后。“这里太奇怪了。”他目光搜寻了一圈,朝屋子里唯一的门走去,想着,“我睡着前,是在干什么来着?”

可能是看了一卷书,或者洗了两件衣服?他想不起来了。

这不是个什么好兆头。谢怜踉跄了一下,拉开门往外望了一眼。他什么也没看见,外面的屋子被雾气填满,烟雾顺着他开门的动作飘了进来,没一会儿埋了他半个身子。

如果能有个人告诉他这里是哪里就更好了。

谢怜试探地往外面行了一步,迈入烟雾前他想:或者让他找到路,走到一个他去过的地方。

像是专门等待他的到来,雾在他走出屋子的一刻散了。没了火炉,温度冷了下来,谢怜搓了搓手,端详着他现在所在的地方。

这是一间他从未见过的大殿——大殿破败不堪,又乱糟糟的。桌椅地面皆是生了厚厚的灰,走动起来灰尘铺面。屋子正中,端了一座几人高的神像,落满了蜘蛛网,供台上只剩下半只脏兮兮的供盘,另外半只也不知道碎到了哪里去。

而神像面前的蒲团上,坐了一个人。

那坐在神像前的人红衣银腕,衣摆落在地上,却没有染上灰尘,长靴缀着银饰,却听不见丝毫响动。

“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。”谢怜下意识想到,可是,他又想不出比这里更适合这红衣人的地方,一切仿佛理应如此。

可是又哪里都不对劲。谢怜从神像侧面转出,那红衣人闻声回过头来,看见他,似乎有些惊讶,道:“哥……不对,你是谁?”

“我是——”那句话仿佛有法力一般,他的名字仿佛就在舌尖,却突然怎么也想不起、说不出了,谢怜愣了愣,道:“你又是谁?”

红衣人抱着臂,默看了他片刻,道:“我不知道我是谁,但我知道,你是谁。”

谢怜问:“我是谁?”

红衣人肯定地道:“你是仙乐的太子殿下。”

这个名字他仿佛有些印象,但又太过遥远,模模糊糊,记不真切。谢怜权衡了一下,缓缓道:“我不是仙乐的太子殿下。”

“啊,看来我找的不是你。”红衣人眨眨眼,“休息会儿吗?我要找的那位太子殿下,还不见踪影。”

那恼人的烟雾不知道又从哪里飘了出来,遮住了大殿的四角。谢怜在一只蒲团上坐下,有些好奇道:“你找他干什么?”

红衣人道:“送他一份贺礼,今天是他的生辰。”

“我不认识他。”谢怜摇摇头,“或许我以前见过他——我现在不记得自己是谁了。”

他坐直了身子,又道:“那位太子殿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?或许我可以再想想,看看可不可以帮到你。”

红衣人道:“他是一个神仙。”

“神仙啊,”谢怜想了想,“那你可能要去天庭上找,神仙都住在那里。”

烟雾又向他身边聚拢,淹没了他坐着的蒲团,红衣人似乎从离他很近的地方伸出手来,又说了些什么,但他耳边一片喧嚣,什么也听不清楚,只觉得眼皮子沉得厉害。

而等他困意散去,他所在的地方早已变了样,烟雾间影影绰绰浮现出了仙宫的影子,银河在侧,触手可及的明月悬在他的手边。

那位红衣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,与他同坐在云端,道:“我觉得,他可能不在这里。”

“啊……”要说这变换着实诡异务必,他却不知为何觉得理所当然。谢怜没有思考,便道:“好吧,神仙如果有事情是会下到人间的,你可能是有些不凑巧……我们可以再去人间找找。”

红衣人笑嘻嘻地应了:“好啊。不过,你是怎么这么明白他们神仙的事情的?”

谢怜愣了愣:“应该是在哪里看到过吧,我不记得了。”他什么也想不起来,又下意识不想去想,岔过话题,道,“你那个太子殿下,长什么样子啊?”

红衣人站起身,抓了捧飘过的云:“我也不记得了,可能和你有几分相似吧。”

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吗?谢怜啼笑皆非,这位仁兄也是好不讲就,连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出来寻了。

“那他有没有什么名头?或者什么事迹?哪里信徒多一些?”谢怜又问。

“恐怕他有多少信徒,连他自己本人都不清楚。”

“那就是很多了呀。”

“很多,”红衣人凑了过来,从他身后的云层中捻出一朵白花,“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神仙。可惜,我找了他很久才将他找回来。”

谢怜呆愣愣地看着那朵白花:“那你现在,是又找不到他了?”

红衣人道:“我猜,是他找不到自己了。”

谢怜失笑道:“怎么可能会找不到自己啊。”

红衣人将他拉了起来:“或许他也像你一样,把自己给忘掉了,不算是什么麻烦,只是需要些时间——我们先去人间看看?说不定你能想起点什么。”

云层往下是望不见边际的夜空,人间则在夜空之下,离他们十万八千里之远,谢怜握着他的手,迟疑道:“怎么去?”

红衣人肯定道:“跳下去。”说着,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,那红衣人便突然凑近,伸手拦住了他的腰,向前一扑,带着他头朝下齐齐从云端上摔了下去!

这是疯了吗?!他想大喊,但声音被风声埋没,谢怜眼看着夜色被下方张灯结彩的城池破开一角,楼台街巷尽数出现再他眼中——

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,在他眨眼的一瞬间,眼前的景色又颠倒了回来。红衣人放下了他,道:“到了。”

他们掉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里。身后是十几位共舞的女郎,纱衣赤足,载歌载舞。周围丝绸垂幔,无不奢华。

谢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,又见到这般景象,脱口道:“这是哪里?这不是人间。”

红衣人随意地在身后的长塌上坐下,道:“这是鬼蜮。”

谢怜疑惑道:“你是鬼?”

红衣人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,道:“我是鬼。”他手中还捻着那朵天宫上摘来的白花,要说也是奇怪,这一翻折腾,那白花竟连花瓣都没有丝毫折损,依然开得正艳。

谢怜将信将疑地在他身边坐下,看了一会儿歌舞,还是忍不住道:“你是鬼,那个太子殿下又是神仙,你们和神仙不是……谈不到一块吗?”

“大部分是这样。”红衣人一挥手,那些女郎鱼贯而退,“如果没有他,我也不会变成这样。”

谢怜的眉头搅成了一团:“他害了你?”

“他救了我。”红衣人笑着,“好啦,外面天都亮了……”那朵白花别进了谢怜的鬓边,大殿支离瓦解,红衣人的声音也顺着模糊了下去,“……该起床了,我的神仙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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